试论日本汉诗对王维五言绝句幽玄风格之受容


  千馀年来,王维诗歌曾给予日本汉诗以多方面影响,本文拟着重探讨的,是日本汉诗五言绝句对王维五言绝句幽玄风格之受容。

  在日本平安时代前期学者藤原佐世(?—898)所撰之《日本国见在书目录》中,著录有王维诗二十卷,这是王维诗集东渡日本的最早记载。

此后,在平安中期学者大江维时(888—963)所编之《千载佳句》(929)中,收入了王维如下诗句(金子彦二郎《平安时代文学和白氏文集——句题和歌·千载佳句研究篇》):

[四时部·春兴]

雨中草色绿堪染,

水上桃花红欲然。

——《辋川别业》


[四时部·暮春]

落花寂寂啼山鸟,

杨柳青青渡水人。

——《寒食汜上作》


[四时部·早秋]

草间虫响临秋急,

山里蝉声薄暮悲。

——《早秋山中作》


[地理部·春水]

春来遍是桃花水,

不辨仙源何处寻。

——《桃源行》


[宫省部·禁中]

禁里疏钟官舍晚,

省中啼乌吏人稀。

——《酬郭给事》


[草木部·牡丹]

自恨开迟还落早,

纵横只是怨春风。

——《牡丹花》


[宴喜部·公宴]

陌上尧樽倾北斗,

楼前舜乐动南薰。

——《赐燕乐》


[别离部·饯别]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送元二使安西》


[隐逸部·山居]

寂寞柴门人不到,

空林独与白云期。

——《山中作》

  

  日本第一部汉诗集《怀风藻》编定于751年,因受齐梁诗风影响,多应诏侍宴之作,形式以五言八句为主,好用偶而多不合律。此后嵯峨天皇授命编纂的《凌云集》(814)、《文华秀丽集》(818)及淳和天皇授命编纂的《经国集》(827)这所谓“敕撰三集”,已明显受了唐诗影响,七言增加了,平仄也渐趋谐和。《千载佳句》编定于“敕撰三集”之后,其时于七言兴味正浓,故专选七言而不及五言。尽管如此,还是有两点值得强调:一是在这第一部由日本人编选的唐人(含个别新罗、高丽人)诗集《千载佳句》里,共入选一百四十九家七言佳句1083联,从入选佳句数量看,王维居第十三位,可以说明当时日本汉诗人对王维诗的喜爱和积极受容态度。二是从所选王维诗句的内容与风格可以感到当时日本汉诗人对大自然的爱好,对四时物候变化的敏感,而尤引人注目的是伤暮悲秋境入静寂之作占了所选诗句的大部。伤暮悲秋,可谓幽玄之渊薮,境入静寂,则巳近于幽玄矣。

  关于王维诗之幽玄风格,前人多有评述。方回《瀛奎律髓》云:

右丞终南别业诗,有一唱三叹不可穷之妙。如辋川孟城坳、华子冈、茱萸沜、辛夷坞等诗,右丞唱,裴迪和,虽各不过五言四句,穷幽入玄,学者当自细参。

  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六云:

  摩诘五言绝穷幽极玄,少伯七言绝超凡入圣,俱神品也。……太白之逸,摩诘之玄,神化幽微,品格无上。

  明许学夷《诗源辨体》卷十六云:

  摩诘五言绝,意趣幽玄,妙在文字之外。摩诘《与裴迪书》略云:“夜登华子冈,

  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童仆静默,每思曩昔,携手赋诗,倘能从我游乎?”摩诘胸中,滓秽净尽,而境与趣合,故其诗妙至此耳。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卷十九于《辛夷坞》诗后评曰:“幽极。”清施补华《岘佣说诗》云:

  辋川诸五绝,清幽绝俗。其间“空山不见人”、“独坐幽篁里”、“木末芙蓉花”、“人闲桂花落”四首尤妙,学者可以细参。

  以上诸家之评,其旨可归纳如下:1、视辋川诸五绝为王维五言绝代表作。2、视辋川诸五绝之代表风格为幽玄。3、王维五言绝之代表风格为幽玄。而许学夷《诗源辨体》所节引之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可视为对“幽玄”一语所作之注脚。

  以上诸家评中所举王维五言绝风格幽玄之诗例,共有以下七首。

其一,《城坳》:

新家孟城口,

古木馀衰柳。

来者复为谁?

空悲昔人有。


其二,《华子冈》:

飞鸟去不穷,

连山复秋色。

上下华子冈,

惆怅情何极。


其三,《茱萸沜》:

结实红且绿,

复如花更开。

山中倘留客,

置此茱萸杯。


其四,《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

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

纷纷开且落。


其五《鹿柴》: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

复照青苔上。


其六,《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其七,《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前六首,皆属《辋川集》,第七首,为《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之一。味此七首,其同在于静而空。静则生幽,空易入玄,故前人评之曰“幽玄”也。

  在王维的非绝句五言诗中,境入幽玄之句亦颇多。如:

林疏远村出,

野旷寒山静。

  ——《奉和圣制登降圣观与宰臣等同望应制》


夜静群动息,

时闻隔林犬。

  ——《夜竹亭赠钱少府归蓝田》


鹊巢结空林,

雉雊响幽谷。

  ——《晦日游大理韦卿城南别业四声依次用各六韵》


朝梵林未曙,

夜禅山更寂。

  ——《蓝田山石门精舍》


渡头馀落日,

墟里上孤烟。

  ——《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古木无人径,

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

日色冷青松。

——《过香积寺》


谷静唯松响,

山深无鸟声。

——《游化感寺》

  等等,然终不似五言绝句之凝炼集中、圆润浑成,故前人言其幽玄,多以五言绝句为说。



  在日本汉诗中,五七言绝句及七言律诗成就最高,而其中又以五言绝句为最有特色,这特色便是幽玄。如:

花香成暖雾,

苔气吹凉露。

日午寂无人,

一蝉吟绿树。

——广濑旭庄《小园》


洲外寒波渺,

闲禽浴月前。

渔人吹火坐,

枯苇淡秋烟。

——广濑旭庄《题画》


鸣鹊出庭林,

夜寒难结梦。

空余木末巢,


孤影月中冻。
——村上佛山《冬日村居杂诗》



山月淡微阴,

归云数点雨。

风生破墓间,

策策枯杨语。

——野本狷庵《道中》


石台无一尘,

孤坐占清境。

隐隐煮茶声,

绿阴生昼静。

——森春涛《绿阴昼静》


半夜上方静,

长松鹤未归。

磬声云里冷,

人语月中稀。

——乙骨完《绝句》


中流洗马脚,

似谢一日劳。

此意无人见,

月轮头上高。

——岩下贞融《题画》


老衲焚香坐,

深房半隐梅。

烟丝徐出幕,

触蝶忽低徊。

——佐野东庵《正顺寺》


人立衡门外,

牛归古巷间,

夕阳低欲尽,

树影大于山。

——广濑淡窗《即景》


东山天欲暮,

大字火初明。

倾城人仰望,

倏灭寂无声。

——释大含《即目》


摘句如:


溪声清客梦,

灯色冷诗肠。

——石川丈山《宿一原》


寒波流缺月,

残叶守枯枝。

——伊藤东涯《漫兴五首》(其二)


参僧双履雨,

看菊一筇霜。

——江马细香《京都秋游呈诸旧交二首》


(其二)


江枫埋冷月,

风柳露疏星。

——广濑旭庄《夜坐》


草长虫声小,

树深禽梦迷。

——广濑旭庄《秋晓》


树匝孤店隐,

风歇残灯圆。

——广濑旭庄《天未明舟子逼出船雨降艰苦备至》


鱼腮吞墨黑,

萤火照书青。

——饭冢西湖《秋兴二十七首》(其七)

  以止诗与句,幽微玄远、空灵静寂,颇得王维辋川诸绝之趣。幽玄,是日本汉诗五言绝句的基本特色,而其幽玄特色之由来,则与其借鉴受容中国古典诗歌,尤其是借鉴受容王维五言绝句有关。

江户时期汉诗人菊池溪琴《读王孟韦柳诗》四首(《溪琴山房诗》卷一)诗云:

手把辋川集,

顿忘风尘情。

此时夕雨歇,

一禽隔花鸣。

幽事无人妨,

坐见溪月生。

造语无痕迹,

虚妙发天真。

洋洋三千顷,

江清月近人。

潇洒孟夫子,

如见洛水神。

偶哦苏州句,

窗虚灯火闲。

诗思如云影,

摇曳肺腑间。

夜深声尘绝,

竹雨响寒山。

柳州如名剑,

字字发光芒。

把之吟深夜,

逸响何琅琅。

灵气不在多,

镆耶一尺霜。

  以五言六句小诗四首,分咏唐代山水诗四名家,将王维之幽玄、孟浩然之清远、韦应物之清丽、柳宗元之幽峭,以象征手法写出。第一首咏王维诗上有野吕松庐眉评曰:“目之所触,耳之所接,皆是右丞精神,仿佛与我心会。”又有梁川星岩评曰:“‘此时’二句,的是右丞。”“此时”二句,即“此时夕雨歇,一禽隔花鸣”,确实可入《辋川集》以乱真矣。

  荻生徂徕有《山居秋暝》诗(《徂徕集》卷二)云:

独坐空山曲,

西风桂树秋。

千峰开返照,

一叶舞寒流。

鸟雀喧樵径,

猱猿孥钓舟。

惯玩秋月好,

出户且迟留。

  同题同韵,显系追和之作,而不及原作远矣。

  林凤冈(1644—1732)有《竹里馆》诗,与王维《辋川集·竹里馆》诗同题,然王维为五言,林凤冈则为七言。试将二诗并列对照如下;

里  馆    

王维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竹  里  馆

林凤冈

独坐深林不负期,


嵇琴阮箫共追随。

人间岂解至音妙,

惟有天上明月知。


  显然,凤冈诗不过是原作的衍展而已,只可惜在这衍展中,原诗幽玄之意趣已十不存二、三了。

  日本汉诗中,对一处所之若干景点分别题咏时多用五言,其寄兴构思,常摹王维组诗《辋川集》二十首。如熊阪台洲《十境记》云:

  先人(霸陵山人)尝赋二十境诗,所谓二十境者,尽在高子村中外焉。盖东都之北,四百余里,为吾陆奥之州。入州而北,二百余里,四山环抱,如一区中者,为吾信达之郡。郡之东南,连山四周,唯东不合,高于平郊数丈,田畴中辟,民居依山,张华所谓高中之平者,为吾高子村。村北爽垲之地,茅宇之背青嶂而临绿畴者,为吾白云馆。馆后之山,为高子山,即国风所咏阿福摩山。自渨北而望,翠岩千尺,秀色滴渨水,其孤标如削成者,为丹露盘。盘之东,孤岩立碧嶂者,为玉兔岩。自丹露盘而西,翠岭迤逦者为长啸岭。岭之西,巉岩之属于悬崖,蜿蜒如飞龙之脊者,为龙脊岩。岩之西,丹崖崎岖者,为采芝崖。崖之东,则归云窟在焉。自窟而西,樵径之在林表者,是为将归阪。阪之西,孤山如覆甑者,为狸首冈。自冈而东,又南逾岭而下,则隐泉在焉。自泉而北,穿松间而西,则路出高子陂上。其地稍平,松石皆奇,是为不羁坳。自坳而南,经陂上而东,则路出悬崖,左仰丹崖,右俯绿波,山水映发,应接不暇者,是为拾翠崖。自崖而东,取径田间而南,则平原数十步,是为返照原。自原而南,路陵迟而上,岭名走马。走马之西,奇峰插天者,为白鹭峰。峰之东,山之童而隆然者,为雩山。雩山之东,断而复续者,为禹父山。东下,则入幽谷,是为愚公谷。白云洞,则在愚公谷之西。敝庐之东,洞之北,丹崖霞蔚者,则古樵也。则所谓连山四周,唯东不合者,可以见已。是二十境之大较也。若乃二十境之始,则为丹露盘云尔。

  此二十境统名之曰“海左园”,除熊阪父子吟咏而外,远近诗友唱和者达六七十人之多,先后汇为《永慕编》、《永慕后编》两册(《词华集日本汉诗》卷九),可谓盛矣。熊阪台洲《二十境诗成赋此代序》有云:“彭泽佳篇题胜境,辋川绝句比长城。”点明“辋川”,以示其旨趣。册中有山根泰德《寄题台州熊阪君家楼》诗云:“岂意风流摩诘后,岩庄奇绝在东隅。”“东隅”者,指日本。又有称唐乔公者有《寄题海左园二十境分题》诗云:“辋川千载后,海左起名园”等,皆其意也。册中诗亦颇有可读者。如:

山中袅袅云,

云中蔼蔼树。

遥见牛羊下,

回头白日暮。

——熊阪秀《禹父山》


散策过长岭,

空山送晚钟。

临风时一啸,

清响入深松。

——鸳侯《长啸岭》


春鸠鸣晚霁,

返照在红桃。

穷巷人归后,

原头静桔槔。

——鸳侯《返照原》


独曳鸠头杖,

时登狸首冈。

地幽人不见,

空翠带斜阳。

——大原公《狸首冈》

  此外,如新井白石(1657—1725)《妙佑纵眸园十二咏》、《韦州纪刺史园中十六咏》、祗园南海(1677—1751)《寄题水户府安积先生七览》、筱崎小竹(1781—1851)《琪林十咏》、《浪华十二胜》等,亦属此类。需要指出的是,此类组诗,若非有感而发,极易堕为餖飣敷衍、毫无意趣的“十景诗”之流。

  菊池溪琴《杂诗》二十首,非一时一地之作,也不着意从形式上摹仿《辋川集》,却深得王维五言绝句意趣幽玄之三昧。如其五:

滴沥芭蕉响,

庭柯风动时。

数声和梦听,

谁斗僧窗棋?

其六:

偶至巨岩下,

拂云见石肤,

诗句何人字?

半入青苔无。

其十二:

月落秋潮满,

山远水烟青。

笛声何处是?

渔篝三四星。

其十八:

竹翠流琴褥,

松花落笔床。

泉声冷耳界,

灵气入诗肠。

其十九;

霜落秋花老,

雨晴山色开。

松林多人语,

知是采簟来。

  读其诗,如入辋川境。大洼诗佛眉评曰:“小诗二十首,景情并写,卓有风趣。”梁川星岩眉评曰:“二十首并学右丞,不见模拟痕迹,所以为妙。”二人所评极是。其十六云:

绿树浓阴合,

轻雨湿苍苔。

忆起王摩诘,

欲上人衣来。

  已透漏受容消息矣!末句“欲上人衣来”,见王维《书事》诗:

轻阴阁小雨,

深院昼慵开。

坐看苍苔色,

欲上人衣来。

  溪琴还有《即事》诗云:

读易秋林静,

澄然万象涵。

幽人呼鹤立,

素月落空潭。

  还有《岚山同白谷先生赋时癸巳上巳之前一日也》诗,其二云:

数声涧鸟啼,

春月出翠微。

偶来拂石坐,

白云已满衣。

  有《竹诗八首》,其四云:

数竿窗下竹,

引梦到潇湘。

帝子不可见,

烟波月苍茫。

  有《赠玉海鹤山二子》诗,其二云:

静如竹下水,

闲似寒岩云。

相对澹无语,

妙香自然闻。

  诗上有梁川星岩眉评曰:“溪琴能作枯禅之语,岂复学右丞乎!”又有《族兄白沙青树山亭》,其二云:

心远自无机,

坐看麋鹿群。

山人中夜起,

推窗放白云。

  诗上有仁科白谷眉评曰:“右丞真境”。其第三集之卷末,有冷云释果诗跋云:

五字最高澹,

孤月沈秋漪。

神韵逼王孟,

何徒摹容仪。

  看来,菊池溪琴以神似受容王维诗的态度与效果,受到了日本汉诗界的首肯与赞许。

  对中国古典诗歌由模仿而进入独立创作,是日本汉诗受容中国古典诗歌的一个基本模式,一个普遍规律。江户时代著名诗话家江村北海云:“夫诗,汉土声音也。我邦人,不学诗则已,苟学之也,不能不承顺汉土也。”(《日本诗史》卷四)这“承顺”,包括了从汉字,到诗语,到格律,到题材,到流派等一系列层面,而最高层面便是风格,是诗人在创作中形成的个性特色。承顺的结果是受容。对汉字、诗语、格律、题材的受容是最基本的受容,大凡能配称为日本汉诗人的人差不多都不同程度地做到了这一点,而对风格的受容则复杂得多。一千三百馀年来,无数中国诗歌传入了日本,无数中国诗人为日本汉诗人所熟悉,但并不是所有的风格都能在日本汉诗中轮廓清晰地寻觅到它的投影。其原因,除了风格这种个性极强的东西严格地讲本来就不可能复现之外,还有许多文化的与非文化的因素在起作用,而其中尤为重要的是受容者本身的个性——性格、经历、教养、审美观等等。此外,日本汉诗对于中国古典诗歌的受容,与其历来对于许多外来事物所采取的世所周知、卓有成效的态度一样,决不是被动的、单向的、机械的,而是主动的、兼容的、富于创造性的,这也是影响风格受容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毕竟中国古典诗歌的许多优秀风格在日本汉诗中被不同程度、不同广度地受容了,而对于王维五言绝句幽玄风格之受容便是其中较为明显的一例。

  除上述因文化渊源关系,日本汉诗对中国古典诗歌之风格具有受容的可能性而外,我认为王维五言绝句之幽玄风格能够被日本汉诗所受容,还有以下四方面的原因:

  其一,山水之幽美。日本是一个多山多水的美丽岛国,南北狭长,四季显明。虽无连绵千里的祟山峻岭,但到处有林木秀美的山地丘陵;虽无一泻千里的大河长江,但到处有清幽可喜的小河山溪。一方面诗人气质受到了青山秀水的陶冶,另一方面又有着写不尽的山情水趣。读辋川诗而生活于与辋川相似的山水中,容易产生共鸣是很自然的事。

  其二,民风之素朴。素朴是日本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特征,无论居室文化、服饰文化、饮食文化,皆以素朴为美,这种精神与王维五言绝句之幽玄意趣息息相通。

  其三,佛教之普及。大和时代(五世纪末——六世纪初),佛教经典与佛像传入日本,此后,随着朝廷的提倡和法兴寺(588)、法隆寺(607)等一批早期寺庙的建成,佛教迅速得以普及。干余年来,佛教在日本与神社并存,盛行不衰,至今日本仍然是随处可以见到佛寺的国家。佛寺一般建在山静水幽处,而禅趣与奉佛多年的王维所作的吟山咏水的五言绝句之幽玄意趣亦灵犀相通。

  其四,居士之众多。日本虽然注重文教,但并不实行“以诗赋取士”的科举制度,尤其在日本汉诗全盛之江户时期,儒者人数激增却仕进无门,虽不乏下帏讲学或做儒医者,而更多的人则惟有啸傲于园林山水之中,以闲吟度岁,王维意趣幽玄的辋川绝句很容易激起他们的共鸣。

  (本文原发表于《人文杂志》1995年第3期)